【摘要】本文略探張茂炯的《艮廬填詞圖》。

筆者最近一直在研讀潘昌煦先生（以下簡稱先生）的詩詞，某日忽憶起吳梅曾贊過先生所作七律，於是，再一次翻看吳梅日記。

1934年2月3日（癸酉年臘月二十日），吳梅拜訪張茂炯（仲清），在張茂炯家裡看到先生題填詞圖七律四首，曰：「乃是翰林吐屬。」

於是，筆者繼續查這七律四首，原來是《題艮廬填詞圖卷》，如下所示：

題艮廬填詞圖卷

誰識金門射策人，靈和殿裏舊丰神。
西湖曾踐三生約，東海親看十丈塵。
饒有棐忱追屈宋，可無絕調繼蘇辛。
哀絲豪竹中年過，空向花間作隱淪。

小窗滿紙寫商聲，魚目鰥鰥奈此生。
畫角五更風正勁，玉碪萬戶月初明。
替傳青女嬋娟貌，甘謝紅兒宛轉情。
讀罷江南枯樹賦，至今重見庾蘭成。

玉龍飛舞玉山頭，換卻荒寒一段秋。
驢覓灞橋吟思去，烏啼梁苑夢痕留。
安仁兀自添雙髩，平子何能諱四愁。
差喜閉門高臥穩，不勞使者降前騶。

流播新聲入管絃，玄霜絳雪並爭妍。
十年早著歸田賦，五字方成止酒篇。
贏得才名如七子，修來福慧自諸天。
知君綺語從今懴，安定空山木石禪。

張茂炯（1875.3.7-1936.2.24），字仲清，號君鑒，別署艮廬，江蘇吳縣人。1897年（光緒二十三年）丁酉科江南鄉試中舉，1904年（光緒三十年）甲辰恩科進士，宣統年間曾任度支部司長。民國初曾任北京政府鹽務署參事，並擔任《清鹽法志》主編，該書於1920年出版刊行。著有《艮廬詞》、《艮廬詞續集 附外集 自述詩》、《吳門百詠》等。

張茂炯退隱後，興趣轉移於詩詞創作，經常參加老朋友之間的詩詞創作集會，比如六一詞社等。然歲月不饒人，概因身體等原因，老朋友能一同聚會機會漸少。於是，開始製作填詞圖等圖。 這些圖自然是請繪畫名家所繪，然後，將圖分別單獨送至其老友處請以圖為題，這樣顯然是可以維繫其詩詞朋友之間的交往。

據筆者目前所知，張茂炯晚年一共製作有四幅圖，分別為《艮廬填詞第一圖》、《艮廬填詞第二圖》、《艮廬居士泥絮禪心圖》和《池蓮自在圖》。 本文只探索《艮廬填詞第一圖》和《艮廬填詞第二圖》，而《艮廬居士泥絮禪心圖》將在下篇文章中再探究。 《池蓮自在圖》只在吳梅日記中有提到。

這艮廬填詞圖其實是兩卷填詞圖，分別稱為《艮廬填詞第一圖》和《艮廬填詞第二圖》。這《艮廬填詞第一圖》是由畫家顧則正（彥平）所繪，而《艮廬填詞第二圖》則是由吳湖帆所繪。

然後，就是探究這兩幅圖的創作時間。《艮廬填詞第一圖》極可能是顧彥平作於1931年深秋，因潘承謀於辛未年（1931年）作詞《霜花腴・題艮廬填詞圖》，且有題識曰：「圖為顧彥平則正作。楓葉霜丹，巡闌閑步，凜然秋深之景，為張仲清」。

而《艮廬填詞第二圖》的創作時間尚難精確測定。筆者曾查閱王叔重等著《吳湖帆年譜》，年譜並無有記錄該圖，而潘承謀在作詞《雪花飛・又題艮廬填詞圖》中有題識曰：「圖為湖帆姑丈作。平原禿樹，雪窗風景凄絕」，因筆者尚未拜讀過潘承謀的《瘦葉詞》，亦不知該詞的創作時間。但既然稱為《艮廬填詞第二圖》，那自然是在《艮廬填詞第一圖》之後所繪，基本可以確定該圖最早可能作於1931年冬。又讀吳梅日記可知，吳梅是在1933年1月份分別為該第一圖和第二圖題詞，那初步可以斷定《艮廬填詞第二圖》的創作時間應在1931年冬或者1932年冬。之所以筆者認爲是冬季作圖，一方面因為從題詞的内容可知第二圖是冬景；另一方面，張茂炯不太可能秋季去請吳湖帆作冬季景物之圖，且以張茂炯與吳湖帆的關係，當張茂炯想請吳湖帆作圖，吳自然有求必應吧。

接下來就是都有哪些人為這兩幅圖題詞呢？筆者閲讀過朱惠國、余意等的大作《民國詞集研究》，其中，就有詳細記載，題詞者如下，
張茂炯：《霜葉飛・艮廬填詞圖，圖為顧彥平所作》、《飛雪滿群山・又題艮廬填詞圖，圖為湖帆作》
潘承謀：《霜花腴・題艮廬填詞圖》、《雪花飛・又題艮廬填詞圖》
鄧邦述：《白雪・題艮廬填詞圖》、《飛雪滿群山・艮廬填詞第二圖》
吳曾源：《霜葉飛・艮廬填詞第一圖》、《飛雪滿群山・艮廬填詞第二圖》
蔡寳善：《霜葉飛・題張仲清艮廬填詞第一圖》、《飛雪滿群山・題張仲清艮廬填詞第二圖》
吳梅：《霜葉飛・題艮廬填詞第一圖》、《飛雪滿群山・題艮廬填詞第二圖》
另外，就是上面所列先生的題詩《題艮廬填詞圖卷》七律四首。而從詩的内容可知，前三首是為《艮廬填詞第一圖》所題，而第四首則是為《艮廬填詞第二圖》所題。

當然，筆者研究先生詩詞，其中的一個目的是試圖找出詩詞的創作時間來。由吳梅日記筆者即可輕鬆推斷出該七律四首的創作時間。首先，吳梅是1934年2月3日在張茂炯家看到先生所作《題艮廬填詞圖卷》七律四首，則説明該詩寫作於1934年2月3日之前。其次，吳梅是在1933年1月份分別為該第一圖和第二圖題詞，那可以確定1933年1月份前，先生還沒作此詩。而1933年1月至6月，先生仍在北平燕京大學教書，自然沒作該詩的可能性。1933年6月，先生退隱返回蘇州，先生家由北平搬回蘇州，自然少不了整理，一直忙到同年8月份才整理告一段落，遂開家宴宴請親朋好友，之後方可能有精力作該詩。由此可推斷，1933年9月至1934年2月是先生作《題艮廬填詞圖卷》七律四首的時間段，即該詩創作於民國癸酉年秋冬。

然而，這個時間跨度還是有些大，筆者仍想把這個創作時間再精確些，雖然，下文有點猜測的成分，哪怕將來有事實證明筆者的猜測是錯的，這至少記錄了筆者曾努力探索和思考過哈。首先，由《顧頡剛日記》可知，顧頡剛於1933年12月12日在燕京大學内見過先生。由此，筆者猜測先生此次北平之行一是可能處理未盡之事務；還有可能是在北平過個年，因為先生的長子潘銘紫和侄女潘令華此時都在北平。這個可能性很大，因爲由吳梅日記可知，從1934年元旦直到春節，吳梅回到蘇州也沒去過先生家。如果先生確實在北平過年，那該詩歌的創作時間即可縮短至1933年9月至1933年12月上旬。再有，由吳梅日記可知，吳梅的兄長吳興讓（竹林）於1933年12月初過世，而吳興讓是先生的摯友，之後的追悼會先生是參加並致辭的，而張茂炯與吳興讓當年均在北京工作，自然是相當好的好友，張茂炯自然會去參加追悼會的。這樣，張茂炯很可能是追悼會開完后，找先生請題的吧。還有就是筆者一直有個疑問，爲什麽先生只題詩，而未題詞呢？雖然，先生很少寫詞，但在1929年六一詞社集會時，先生已然自學填詞了。筆者認爲只要給先生足夠的時間，應該是可以作出詞來的，但最后偏偏是作詩，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假如張茂炯是在吳竹林追悼會后找先生請題的話，因先生馬上就要啓程北上了，故先生告訴張茂炯實情後，最後用其所擅長的詩作題，且是在很短時間内完成此七律四首，這樣看上去就很合理了。故此，筆者推測先生作《題艮廬填詞圖卷》七律四首極其可能是在1933年12月上旬。

遊戲的樂趣在於探索，喵喵。

參考文獻
1. 朱惠國，余意，歐陽明亮著《民國詞集研究》，中華書局，2022年6月，ISBN:9787101130218。
2. 吳梅著《吳梅全集 日記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
3. 吳梅著《吳梅全集 作品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
4. 顧頡剛著《顧頡剛日記》，聯經出版事業公司，2007年。
5. 王叔重，陳含素著《吳湖帆年譜》，中國出版集團 東方出版中心，2017年7月，ISBN:9787547310892。
6. 朱惠國主編《現代（1912-1949）古體文學大系・詞集》，中國出版集團 東方出版中心，2021年5月
7. 顧廷龍主編《清代硃卷集成》，臺北成文出版社，1992年。
8. 張茂炯著《艮廬詞》，民國二十年石印本。
9. 張茂炯著《艮廬詞續集 附外集 自述詩》，民國二十三年刻本。
10. 鄧邦述著《群碧樓自著書・漚夢詞四卷》，民國二十二年刻本
11. 吳曾源著《井眉軒長短句》，民國二十二年刻本。
12. 潘承謀著《瘦葉詞》，民國二十三年刻本。
13. 蔡寳善著《滄浪漁笛譜》，民國二十五年刻本。
14. 潘昌煦著，陸鴻吉編 《芯廬遺集》，吳縣潘氏印行，1963年。
15. 潘昌煦著，玩喵編 《潘昌煦集》 初編， campuswan.com, 2022年11月。
16. 玩喵著 《潘昌煦年譜》 初編， campuswan.com, 202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