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講述了筆者重讀吳梅日記所獲，其中，有關潘昌煦先生（以下簡稱先生）與清末著名詞學家朱祖謀（彊村）關係的描述，如下：

 

  1934年7月12日（六月初一日），「晴，仍無雨意。……。又至内母舅潘由笙（昌煦）家。渠近日不做官，不教書，不交客，不與聞地方一事，矮屋籐床，依然寒素。吾甚佩之。晨起作大楷，讀《十八家詩鈔》。專作五古。前見挽竹林兄四首，致佳。今又示挽伯淵詩四首，自謂較前四首更勝。其第三首專論填詞，憶及彊村，蓋由笙與孝先，皆古文，戊戌會試，分房所得士也。人能不忘根本，便是至性，非所論於今之人矣。」

 

  這其中「彊村」是朱祖謀的號。而「古文」，筆者認爲是朱祖謀的字「古微」的別稱吧。這樣，「蓋由笙與孝先皆古文（古微）戊戌會試分房所得士也。」讀起來就通暢了。而「孝先」則是先生同年鄧邦述的字。

 

  光緒二十四年春，朝廷開始為戊戌科會試做準備。

  3月27日(三月初六日)，確認戊戌科會試考官名單如下：

  正考官：孫家鼐（熒臣）

  副考官：徐樹銘、徐會灃、文治。

  同考官：檀璣、戴兆春、朱祖謀、吳士鑒、趙士琛、夏寅官、張學華、李家駒、毓隆、鄭沅、李灼華、夏孫桐、駱成驤、吳保齡、伍兆鰲、景褑、劉瞻漢、渠本翹。

  派署缺：翁同龢、唐景崇、張蔭恒、浦頤、阿克丹、趙舒翹。

 

  其中，同考官朱祖謀（古微）此時的官職為翰林院編修、國史館協修、會典館總纂。

 

  戊戌科會試中，鄧邦述與先生都在朱祖謀所分管的房區内參加考試，且其試卷均為朱祖謀所賞識並向上推薦。這其中，朱祖謀給先生的薦批為：學有本源，詞無枝葉。最終，鄧邦述與先生均榮登戊戌科貢士榜。按當時慣例，鄧邦述與先生都自然會執贄拜朱祖謀爲師，成爲朱祖謀之門生。

 

  然而，先生在晚年不只一次表露出雖為朱祖謀之門下士，卻未能獲授朱之詞學精髓，甚有遺憾之意。例如，在詩《吳伯淵（曾源）挽詞》中有「慚媿負衣缽，兼慟彊村翁。」之句。又如，在《澄碧廬填詞圖》題有：「樗叟以自囗《澄碧廬填詞圖》卷首囗俚句囗。戊戌春闈，侍囗彊村師門下而於詞學未傳衣鉢，深覺囗恨。兹特效顰籍以囗責，知不值方家一哂也。」

  下面筆者嘗試解析下這其中的原因。

  先來考察下朱祖謀。

  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時任御史的王鵬運倡舉詞社，朱祖謀在會典舘任職，遂應邀加入詞社，自此，開始專攻於詞。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任戊戌科會試同考官。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被提升為禮部侍郎，后並兼任吏部侍郎。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秋，出任廣東學政。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解職，居住於蘇州。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居住於上海。

  民國十九年（1930年），客居吳門。

  民國二十年（1931年），卒於上海，年七十有五。

  

   接下來看看先生。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4月參加戊戌科會試，為同考官朱祖謀所推薦，獲貢士，遂拜朱祖謀為師。

  6月13日(四月廿五日)，先生以二甲第一百零六名，獲賜進士出身。

  7月3日(五月十五日)，朝考成績為二等三十七名，獲德宗皇帝光緒欽點拔攉為庶吉士，得入翰林院。

  9月21日(八月初六日)，慈禧太后將光緒皇帝囚禁，重啟訓政，戊戌變法以失敗告終。

  9月底，先生以為師母祝壽為由請假提前歸鄉。

  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恩師李超瓊因母親病歿，一夜白頭。先生因擔心恩師身體，一直陪伴李，並協助處理殯葬事宜。10月底，返回京師，向翰林院申請游學，獲准后，即跟隨恩師李超瓊一道去了四川，開啓長達六個餘月的蜀地遊歷。

  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6月，跟隨李超瓊返回蘇州。后因八國聯軍進攻京師，兩宮西行，而留在蘇州。

  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3月，北上返回京師，參加翰林院散館考試。獲翰林院編修之官職。

  清光緒三十年（1904年），先生“棄經始讀律”，進入進士館修習法政。

  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進士館畢業，被學部派往日本中央大學入讀法律科。

  清宣統三年（1911年），學成畢業返囯，回到翰林院。

  民國元年（1912年），先入職北京政府法制局任參事，后入職大理院任推事。

  民國十七年（1928年），任教於燕京大學。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退隱，隱居於蘇州。

 

  從以上朱祖謀和先生的簡要年表不難發現，他們之間僅僅在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有交集，其他時間基本是處於兩地分離的。而1898年，先生除因爲參加會試、復試、殿試、朝考等外，估計還要消耗大量時間在社交應酬上的，估計基本也沒有多餘時間跟隨朱師學藝。

  這樣看來，先生晚年追憶其師彊村，確實正如吳梅所說：「人能不忘根本，便是至性，非所論於今之人矣。」

 

  1、吳梅著《吳梅全集 日記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7月。

  2、[清]翁同龢著 陳義傑整理《翁同龢日記》，中華書局，1998年。

  3、顧廷龍主編《清代朱卷集成》，臺北成文出版社，1992年。

  4、魏新河著 《詞林趣話 彩圖本》，黃山書社，2009年10月，第475-477頁。

  5、沈文泉著《朱彊村年譜》，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7月，ISBN:  9787554000717

  6、[清]李超琼著 苏州工业园区档案管理中心编《李超琼日记 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光绪三十一年二月》，古吴轩出版社，2017年。

  7、潘昌煦著 陆鸿吉编《芯庐遗集》，吴县潘氏印行，1963年。

  8、玩喵著 《潘昌煦年谱》 初编， campuswan.com, 2022年9月。

  9、潘昌煦著，玩喵编 《潘昌煦集》 初编， campuswan.com, 202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