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龍（1904.11.10-1998.8.21），字起潛，別號匋誃，江蘇蘇州人。1930年畢業於持志大學國文系。1933年獲燕京大學文科碩士學位。是著名古籍版本學家、目錄學家和書法家。上海圖書館原館長。 長期致力於古典文獻學、版本學和目錄學的研究。

 

  民國二十年（1931年）9月，顧廷龍北上入讀燕京大學。9月21日，顧頡剛與顧廷龍到達園拜訪潘昌煦先生（以下簡稱先生）。由此開啓顧廷龍與先生在燕京大學的忘年交，直至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夏。顧廷龍在《芯廬遺集》題跋中詳細記述了這段經歷，現摘錄如下：

 

  我鄉老輩潘由笙先生，夙擅文史之業，專精法家之言，晚歲教授於燕京大學。龍適負笈斯校，由吾家頡剛之介，晉謁於達園之三松堂。堂蓋學校宿舍，有亭榭花木之勝，先生獨寓於此，洒掃澣滌不假人手，暇則吟哦其間。龍肄業餘閒，輒從請益，乃承不棄鄙陋，引交忘年。時出新詠，舉以相示，龍酷嗜諷誦，每以先睹為快。閒談歷代書法，先生宗歐虞，而龍所聞於庭訓者，亦崇初唐四家，有針芥之契。談藝之餘，相與徘徊園中，或漫步海淀，就酒肆小飲，縱談取樂，以述近代掌故為多。先生好游山水，頡剛有同嗜，每歲四月，必結伴登妙峰山，龍亦得追隨杖履，登高臨勝，先生輒留題，嘗有句云：「莫笑吳兒才氣弱，心頭萬笏峙嵯峨。」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6月底，顧廷龍因編輯張一麐遺著《心太平室集》等事務返回蘇州，又與先生有互動，顧廷龍在《芯廬遺集》題跋中亦詳細記述了這段經歷，現摘錄如下：

 

  丁亥六月，往訪先生，時年已逾古稀，而精神矍鑠，丰采依舊，為題先世圖卷並貽書扇。龍即請先生整理著述，以昭來學。許之，曰：「暇當錄成清本，授子保存於圖書館中。」此後竟無重晤之緣。

 

  從筆者目前收集到的文獻看，顧廷龍一共收到過三件先生的書法作品，其中題詩兩件，還有一件是上面提到的書扇。而兩件題詩的書法作品已現身，唯獨書扇未見蹤影。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年下半年，顧廷龍攜其故居復泉井圈文字拓印冊請先生題字，先生以詩為題。

 

題「宋紹定井欄題字」

 

  上圖拍攝自圖書：顧廷龍編 《宋紹定井闌題字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年03月

 

《題「宋紹定井欄題字」》

 

清門帬屐擅風流，斷礎零縑遠代搜。

梧葉何年金井墮，草堂容我玉山遊。

挈瓶守智懷先澤，識字耕田服舊疇。

絕縢陶齋編目富，看他華屋已成邱。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6月底，應顧廷龍之請，先生為《秀埜草堂圖》題詩。

 

題秀埜草堂圖遺墨

 

  上圖拍攝自圖書：潘昌煦著，陸鴻吉編 《芯廬遺集》，吳縣潘氏印行，1963年。

  這應是陸鴻吉將所編輯的《芯廬遺集》交給顧廷龍后，顧廷龍除了校對文稿、題遺像、題跋，還將其珍藏的先生為《秀埜草堂圖》題詩專門拍照，作爲《芯廬遺集》的書法頁一並交付印書。

 

《題秀埜草堂圖遺墨》 

 

太平時節數康乾，文采風流仰昔賢。

清酒百觚書萬卷，幽棲常傍好林泉。

 

應詔還聞謁帝都，斜街花事足清娛。

丹青亦有鴻臚筆，何似黃癡第一圖。

 

絹海膠山幾劫塵，東南流徙未為薪。

趙公兕斝周公笏，珍護重須仗後人。

 

旁搜遠紹有家風，輓近思潮漸不同。

神物若歸天一閣，定看劍氣化雙虹。

 

  關於先生贈送顧廷龍的書扇，其内容不詳。筆者曾多次遍歷各拍賣網站及展示有關先生書法的網站，但至今未見該書扇真跡現身。

 

  作爲文章的結束，附上至2024年3月筆者所收集到的有關顧廷龍和先生交往的所有細節的文獻記錄，供讀者參考。

 

  民國二十年(1931年)

  9月21日（八月初十日），顧頡剛與顧廷龍到達園，拜訪先生。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

  5月14日（四月初九日），與顧廷龍、沈維鈞（勤廬）三人結伴同遊妙峰山三日。顧廷龍在其《妙峰山進香調查》一文記述「……。去年四月初九和潘由笙、沈勤廬兩先生，從南道三家店上去，從中北道廊兒窪下來。各種的廟會，果然好看，一路的風景，也很雄偉，令人可愛。遊覽了兩天，可惜沒有筆記。」

  10月5日（九月初六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晚，謁潘酉笙丈。」

  10月10日（九月十一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與頡剛夫婦、自珍及趙肖甫同游故宮。去年此時十一日曾來游，故綫路略熟悉矣。頡剛最熟知，為引導。一時走畢中路，即在乾清門食點心。前聞潘酉笙云，其處即從前收奏摺之處，每日五更，敬事房內監持燈侯此。」

  11月16日（十月十九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訪潘酉丈，暢談。」

  11月18日（十月廿一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偕酉老游延儲園。」

  是年下半年，顧廷龍攜其故居復泉井圈文字拓印冊請先生題字，先生以詩為題《題「宋紹定井欄題字」

》。

 

《題「宋紹定井欄題字」》

 

清門帬屐擅風流，斷礎零縑遠代搜。

梧葉何年金井墮，草堂容我玉山遊。

挈瓶守智懷先澤，識字耕田服舊疇。

絕縢陶齋編目富，看他華屋已成邱。

 

  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

  4月29日（四月初五日），與顧廷龍、顧頡剛三人結伴同遊妙峰山三日。顧廷龍在其《妙峰山進香調查》一文記述有：「今年四月又到了，頡剛想更換了以前的途徑，再去登一回妙峰，我當然贊成的，又邀了潘由笙先生，擇於校友返校紀念的假日，偷忙偷閑的去游玩……。」顧頡剛在是日日記中記道：「五時半起，由笙先生來，同到清華園車站，同遊三人，由笙先生、起潛叔及予也。乘七點十五分車道沙河，行半小時到。雇驢到聶各莊，行二十五裡，約二小時半。十一時，由北道上山。經雙龍嶺、大峰口、磕頭嶺、葦子港等茶棚，於下午七時至山頂，以上山氣急，故行甚緩。落座後即進夜餐。晤江國珍君（號仲良），為介紹認識住持宗鏡及慶博如。進廟，看燒香。十一時許，席地眠。今日進香者極多，故廟中無隙地，預等僅得臥院中。夜中尚好，曉卻寒矣。」

  4月30日（四月初六日），早上，從妙峰山下山。顧頡剛在是日日記中記道：「五時許起頗寒。江君介紹識香會領袖囗永立，談一小時。步行至滴水巖，一路小徑仄狹，且翻過幾嶺，甚苦。在滴水巖吃飯，遊洞，仍依原路歸。到靈宮殿，渴極矣。赴澗溝，宿於十九號吳姓家，稍臥，進棚吃飯。看往來香客，遇煨蓮夫婦。九時許眠，臥熱炕。潘由笙先生年六十一，而走路乃與我等相若，殊自愧。」。

  5月1日（四月初七日），與顧廷龍、顧頡剛三人下山返回北平，晚上六點左右，返回燕京大學。顧頡剛在是日日記中記道：「六時半起，到棚內進點。離店，由中道行，經蘿葡地、上平臺、寨爾峪諸地，到大覺寺，至北安省吃飯。雇車歸，經白家疃飲茶，六時許抵家。」顧廷龍在其《妙峰山進香調查》一文記述有：「五月一日早起，潘先生說：『昨夜二時左右，雷雨甚烈。』……。」顧廷龍在其《妙峰山進香調查》文尾提起，「潘先生精力甚好，以六十一老翁，露宿一宵，山行三日，毫未有一些疲倦，實在佩服。」。

  從妙峰山回來後，先生作詩四首紀念此次春遊。

 

《癸酉暮春，偕起潛、顧頡剛二君同遊妙峰，再宿而返。率成俚句》

 

幾番探勝到巖阿，飛鳥親看舄底過；

莫笑吳兒才氣弱，心頭萬笏峙嵯峨。

 

招邀難得竹林賢，舉首同捫尺五天；

簫鼓未忘春社樂，域中猶賸太平年。

 

敝屣妻孥愧未能，更無宿慧問三乘；

平生別具煙蘿意，但禮名山不訪僧。

 

欲從何處飯胡麻，療以朝飢有杏花；

續徧昌平山水記，故應健筆屬君家。

 

  5月13日（四月十九日），星期六中午，顧廷龍與顧頡剛宴客。顧頡剛日記記述：「……今午同席，吳寄荃、潘由笙、馬季明、煨蓮、希白、洪都（以上客），起潛叔、予（以上主）。」顧頡剛在午宴后，又到蔚秀園先生住處。

  8月7日（六月十六日），顧廷龍的父親顧元昌（竹庵）在家設午宴宴請親朋好友之事，顧頡剛日記記述：「……。到嚴衙前吃飯。飯後大雨，霽，與起潛叔同到子清處談，看子清作畫，……。今午同席：潘由笙、吳癯庵、汪詩卿、吳志道、潘景鄭、父大人、予（以上客）、竹庵叔祖、起潛叔（主）。」吳梅在其瞿安日記中記道：「……。是日為顧卓庵（元昌）邀午飯，請其叔子虯父子，而囑余作陪。卓庵子起潛，子虬子頡剛，皆愛敬余，不得不一往也。……。取家用百元，即赴顧宅，見酉笙在坐，知其燕京事業已辭去。六十老翁，理宜休養。……。吾鄉後起之秀，如潘氏博山、景鄭兄弟，如貝琪，如頡剛，如起潛，皆可謂之畏友。」
  8月10日（六月十九日），先生在蘇州皮市街十號的家中設午宴，招待親朋好友。顧頡剛和吳梅均在其日記中有此次家宴的記載。顧頡剛日記記述：「……。予別世昌，獨到皮市街潘宅吃飯。三時許歸。……。今午同席：陸棣威、盛霞飛、吳臒庵、錢賓四、起潛叔、予（以上客），潘由笙（主）。」吳梅在其瞿安日記中記道：「……。午間赴潘酉笙之召，宴飲尚適。座間為須某（酉笙之內母舅）、范子明、顧頡剛、錢賓四、顧起潛、盛霞飛、陸棣威也。」

 

  民國三十五年（1946年）

  4月14日（三月十三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訪潘酉老、季老。歸，亢宙老在侯，談甚歡。」

 

  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

  6月底，顧廷龍（起潛）從上海返回蘇州，拜訪先生，建議先生整理著述，先生贈書扇給起潛，並為秀野草堂圖題詩一首。顧廷龍在《跋芯廬遺集》一文記有"丁亥六月，往訪先生，時年已逾古稀，而精神矍鑠，丰采依舊，為題先世圖卷並貽書扇。龍即請先生整理著述，以昭來學。許之，曰：‘暇當錄成清本，授子保存於圖書館中。’此後竟無重晤之緣。……"

 

  7月4日（六月初六日），顧廷龍在日記記述：「由老書來，《秀野圖》書題就，可喜也。」

 

《題秀埜草堂圖遺墨》 

 

太平時節數康乾，文采風流仰昔賢。

清酒百觚書萬卷，幽棲常傍好林泉。

 

應詔還聞謁帝都，斜街花事足清娛。

丹青亦有鴻臚筆，何似黃癡第一圖。

 

絹海膠山幾劫塵，東南流徙未為薪。

趙公兕斝周公笏，珍護重須仗後人。

 

旁搜遠紹有家風，輓近思潮漸不同。

神物若歸天一閣，定看劍氣化雙虹。

 

 

 

 

  參考文獻

  1、顧廷龍著 《妙峰山進香調查（續）》，民間月刊，1933年，第2卷 第8期，頁：91-103。

  2、顧廷龍著 《顧廷龍全集 文集卷 上》，上海辭書出版社，2015年。

  3、顧頡剛著 《顧頡剛日記》，聯經出版事業公司，2007年。

  4、顧廷龍著《顧廷龍日記》，中華書局，2022年1月。

  5、沈津編著《顧廷龍年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0月。

  6、顧廷龍編 《宋紹定井闌題字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8年03月。

  7、顧誦芬、師元光編 《自將摩挲認前朝——<宋紹定井欄題字>釋注》，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17年11月。

  8、潘昌煦著，陸鴻吉編 《芯廬遺集》，吳縣潘氏印行，1963年。

  9、潘昌煦著，玩喵編 《潘昌煦集》 初編， campuswan.com, 2022年11月。

  10、玩喵著 《潘昌煦年譜》 初編， campuswan.com, 2022年9月。